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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床共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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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床共寢

千年前絕地谷一戰後, 至強與至敵一同銷聲匿跡,落在茫茫天地間的,就只剩下一群循規蹈矩的修士。

人、妖兩族, 妖族相對弱勢,且千年來也沒能掀起風浪。仙盟在三界中一家獨大, 只手遮天。

獨權的結果,就是人類修士的懈怠。

聞丹歌的感覺沒有錯。仙盟早就不是之前的那個仙盟了。

應禮那樣的人都能被稱為天縱奇才, 可見如今修真界人才雕敝, 是以斂煦驚訝於她能空手捏出傳送陣也不奇怪。

尹敘白率先反應過來,替她遮掩:“這位是我尹氏的貴客,姓聞。”

斂煦立刻把她和聞迎聯系起來, 眼眸發亮:“可是聞迎前輩的聞?”

聞丹歌搖頭, 並不想暴露身份:“巧合而已。”

即便如此,斂煦的態度仍舊產生了極大的改變,拉著她一直討教。聞丹歌不堪其擾, 求助地看向應落逢。

解圍的卻不是走神的應落逢,而是尹敘白。

“我們回吧。”他適時起身, 招了招書緒, 路過斂煦時笑瞇瞇問, “還不走嗎?”

斂煦看了看面前兩人相握的手掌,後知後覺:“是我、是我唐突了!那就不打擾二位!”

其他人都走了, 兩人獨處卻也沒了之前的暧昧氣氛。

聽著斂煦的描述,應落逢隱約覺得,這和前世擄走他的“魔”有關。

從前他不認為那些人真的是“魔”。畢竟書中關於絕地谷一戰的記載少之又少,“魔”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字眼。

書本、先生告訴他, 告訴他們,這個世界已經安全得不能再安全, 河清海晏、天下太平。只要沐浴著仙盟的光輝,他們就會永永遠遠幸福下去。

所以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些於黑暗中拯救他靈魂的字句。即使前世落到那種下場,他也把一切歸咎於自己人不人、妖不妖,一身不倫不類的血脈。

但現在,有人告訴他,他可以棄了令他兩世不得安寧的血脈。也親眼目睹,仙盟所謂“河清海晏”下的“太平”。那些鐫刻在石壁上、傳承在每一個修道者骨血中的“永恒”,大錯特錯。

那到底,什麽才是真的?他的前世記憶,會否也是虛假?

“落落。”聞丹歌低低喚了他數聲,見他仍無反應,不得不捧起他的臉,逼他與自己對視,低喃,“落落,沒事的。我在呢,沒事了。”

溫熱的鼻息撲在面上,被她的聲音喚回理智,應落逢驚覺自己失神了這麽久,怔怔撫上她的手掌:“阿鶴......”

顫抖的、不安的泣音,像是一朝回到了方寸宗,他還是那個任人欺辱、孤苦無依的“雜種”。

聞丹歌緩緩低下頭,與他額頭相抵。她的眼睫並不是纖長的類型,卻在這個時候刺到了應落逢的眸子,使他的眼眶隱隱有泛紅趨勢。

他悶聲問:“今晚可不可以......不要走?”

說這話時,他惶恐不安地抓著她的手,在她手背留下一道淡紅的印記。

“好。”她說。

一張不算寬敞的軟榻上,這是他們第一次相對而眠。屋內起著炭盆,火舌“劈裏啪啦”地響著,也未能替這個寒冬添上幾分暖意。

聞丹歌多要了一床被子,厚厚地堆在他身上。可他仍然覺得冷,刺骨的冷,從骨縫中滲出絲縷的寒意。像是蛇拖著毫無溫度的鱗片,在身上游走。

他不自覺向她那側靠了靠,試圖汲取溫暖。

察覺他的動作,聞丹歌索性褪了外衫,只著一件單薄的中衣躺下,緊緊擁著他:“還冷嗎?”

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,耳邊是她蓬勃律動的心跳,面上後知後覺地泛起溫度:“我、我不是故意......只是突然覺得,冷。”

並非源於風雪,而是源於前世深深的恐懼。恐懼到一旦跌進回憶裏,靈魂就忍不住戰栗。

可他不敢也不想,把這些告訴她。

“嗯。”還好她從來不追問,聽他說冷也只是攏得更緊了,“是我的錯,應該再修養一段時間再帶你出來的。”

“不是這樣的。”他擡頭想解釋,額頭猝不及防觸到一片柔軟,整個人頓時僵住。

懷裏的人突然頓住,聞丹歌垂下眼,便看見一張漲得通紅的臉。

好似山邊潔白的雲霧,被日落的光輝暈染。

她眨了眨眼,聯系到他之前喊冷,以為他發熱了,立刻就要起身找大夫。應落逢一驚,問:“你要去哪?”

聞丹歌一邊穿衣一邊答:“你發熱了,我去請大夫。”要是尋常大夫瞧不著,她就再把莫驚春找出來。

應落逢窘得語無倫次:“不用......不是你想的那樣的......”見她腳步不停,急了,“回來!”

第一次被他這麽喊,聞丹歌保持著半跨出去的姿勢,疑惑地回頭。

他咳嗽幾聲:“你陪著我......就沒事了。”

此話一出,聞丹歌恍然大悟。

看著她發亮的雙眼和壓不住的嘴角,應落逢心道不好,第一反應是:得捂住她的嘴。

果然,才坐下,她又開始語不驚人死不休:

“落落,你剛才是不是在撒嬌?”

應落逢:“......你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?”

她重新擠進被子裏,有那麽一瞬冷風灌入,旋即被她的體溫填補。她側身看著他,面上浮現期待之色:“書上這麽寫的。落落,你再表演一下好不好?”

若她也有尾巴,此時一定晃個不停。應落逢盯著帳頂,無奈:“你不會把話本也帶來了吧?”

替他將落發別在耳後,聞丹歌湊過去蹭了蹭他的面頰,道:“好像沒有發熱。”

這話題轉移的也太明顯了......他嘆一口氣,拍了拍被子:“熄燈歇了吧。”

蠟燭倏地滅了,屋裏只有窗隙漏進來的一點月光。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,彼此依偎著,享受這片刻的寧靜。

忽然,應落逢開口:“阿鶴,斂緒道長白天說的那件事,你有什麽頭緒嗎?”

身邊傳來“窸窸窣窣”的聲響,似乎是她翻了個身:“有點,但還是要看下一次的標準是什麽。但那之前,得先把你們送到無物宗去。”

他和尹敘白,哪一個都不能有閃失。如果他們還在,她很難專註。

應落逢點點頭,半晌才發表自己的觀點:“孩子、女人、男人、老人,你覺不覺得,這像在挑選祭品?”

史書上寫,一代帝王的隕落總是伴隨著無數宮人性命的葬送。更有甚者,連生前得力幹將都不會放過。

“孩子,皇子;女人,宮妃......”他一一數著,沒有發覺聞丹歌愈漸明亮的眼眸。他說完一回頭,見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,奇怪:“我剛才說的,很好笑嗎?”

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毫無根基,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。若是換做從前,他怎麽也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。無人問津事小,被旁人嘲笑不自量力,才是導致他緘默的最大原因。可才和她待了幾個月,他已經習慣在她面前暢所欲言。

因為無論他的話多麽幼稚滑稽,她都會認真聽完,妥帖收好。

“我只是覺得,花開了。”

花?他不懂她為什麽突然聯想到花。可聞丹歌就是這樣的人,時不時冒出幾句不知緣由的話,這些話又會在很久之後被驗證。就像少年時離弦的箭,於長成後的某個時刻,正中眉心。

又隨意說了幾句話,困意襲來,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,到最後,徹底化作綿長的呼吸。

聞丹歌卻沒有睡著。

她的目力極好,即使在夜裏也能清晰視物。是以能夠借著一束月光,看清他耳朵上一簇簇的絨毛。

似察覺到她的目光,耳朵輕輕顫了一下。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,示意它不要吵醒剛剛入睡的主人。耳朵比尾巴聽話,俏皮地左右搖擺了一下,算作回答。

她輕笑一聲,沒有用手,而是用一縷神識拂過耳朵。做完這些,她屏息凝神下了榻、穿好衣,關上門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時間緊迫,誰知道那股暗地裏的勢力會否遵循規律,第十五天才動手?她從不將機會交給時間,比起聽天由命,那玄之又玄的命運,當然還是自己掌握才好。

月下檐上,有某個身影一閃而過,驚落幾片葉。可打更人定睛再去看,唯有紛紛沸雪循著風的軌跡,兀自下落。

看錯了嗎?打更人聯想到那個可怖的傳說,後背冒出一層冷汗,不覺加快腳步。

“醜時四更,天寒地動。”

聞丹歌聽著打更人遠去的腳步聲,隨手將一只寐妖殺死。

桃溪鎮遠比斂煦所說的,更危險。一路走來,光她看見的,就有不下十只妖獸。遑論目之不所及的?要說巡邏的無物宗弟子,也有,可如此重要的關卡之地,居然只有兩個弟子巡邏?

要麽是無物宗不上心,要麽就是實在騰不出手。可無論是尹敘白的描述,還是城外秩序排隊的百姓,似乎都說明,趙元冰是一個好的領導者。

四處搜尋無果,又一次趕在妖獸襲擊前將其斬殺,聞丹歌抖了抖劍上的血,擡眼看了看月。

不知是不是錯覺。今晚的月色,竟隱隱透露著血光。

仿佛暗示著,不久後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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